VitaminC

雨 Regen

你会去轻信一个人的疯话么？

中岛如往常那样亲吻了父母的双颊，关于伊野尾的一切他都遗忘了。
那个弥漫着浓雾的冰冷的湖面的诅咒竟然是真的。
伊野尾抱着中岛扔在床上的衣服，哭了一整夜。衣服上是不是还有他身上的清香，是不是残留着他的余温。
突然地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，缠绵过的，热烈过的，盛开过后一夜凋零的花。

没有人会听信伊野尾的疯话，中岛也一样。

所以不用责怪他，接受也好，无法接受也罢。这段感情到了最后，却连残渣都没有给他留下。这叫做惩罚。
原以为会和他平和地分手，两个人会背对着背收拾好了行李，出门分别道一声珍重。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了两个人把最好的年华交付给了对方，想起来那个人把自己拥入怀里的时候说的情话，想起来他落在自己眼睑嘴角的吻。
幸福过的。
可是什么也没有，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。
不甘心，却无能为力。
伊野尾任性地想过和他分手过后，如果想要吞下后悔药，可怜兮兮地站在中岛面前，他大概也会一把将自己拉进怀里；他不知道哪里来了这样的自信，知道中岛那么爱他。
可是竟然会这样，毫无征兆，毫无逻辑。

门外几声猫叫，伊野尾从黑暗里爬出来，打开门低头看了两眼。
果然那只小花猫又来了。伊野尾一直在给它喂食，本来想把他养在家里，可是因为中岛对猫过敏，只好让它游荡在四周，饿了就来讨食。
伊野尾拿了一整罐的金枪鱼给它，蹲在地上看着小猫蠕动的嘴巴，怜爱地顺着摸它的毛。

“伊野尾酱，要是这么喜欢它的话，养也没有问题啊。”他曾经这么说着，却不敢靠近。
“那你要怎么办？”
“可是我也想让你开心一点嘛！”
“你啊，”伊野尾回头看他站的那么远，逆着光里一个颀长的身影，“要是你病了我才会不开心哦。”

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，滴在小猫的头上。小猫丝毫像是没有感觉的继续吃着金枪鱼，伊野尾愣神的蹲在地上，视线里早就只剩下模糊。
“你进来吧。”他声音颤抖着对小猫说，“他已经不在了。”

浑浑噩噩几天过去了，中岛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。
突然下起大暴雨，出了公司伊野尾撑开透明的雨伞。这次的面试又被他毁掉，他自己也是知道的。
沿着路边走着走着，又哭了起来。
砸过了这么多的面试，每次中岛都在路口等着他出来，笑着刮刮他的鼻子说：“伊野尾酱还有我呢！”
“有你顶什么用啊！”伊野尾就总是用这样不留情面的尖利措辞。
中岛就会嘟起嘴，就这样心软下来。
这一次，只有倾盆大雨像石子一颗颗砸在透明的伞布上，溅起来水花模糊了天空；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，无助的走在马路边沿，一脚深一脚浅。鞋子里灌进了雨水，冰凉又湿滑的感觉让人想吐。
漆黑的轿车面对面开来，车轮快速的从路边积起的小水潭压过去，全部溅到了魂不守舍的人身上。
伊野尾没拿住手里的伞，夹着的手提包也掉了，文件散落了一地，刚沾上水就晕了墨迹。
狼狈不堪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再熟悉不过的是中岛的声音。伊野尾害怕地回头，他刚从那辆轿车里出来，身后跟着为他打伞的人。

“先生，真的很抱歉。”

他竟然换上了西装，看起来成熟了很多，原本就好看到像画里的男生变得更是英俊，倒也还是如此善良乖巧谦逊有礼，即便对待陌生人。

“我帮您吧。”

他不顾身后打伞的人，径自跑进雨里，帮伊野尾一张张拾起地上湿掉的文件。

伊野尾蹲在雨里，头发被雨水弄得湿哒哒，睫毛上，眼角间。他一动也不动，看着中岛帮助一个陌生人，然而这个陌生人却是自己。
想过一万次的分手以后的重逢，会相顾一眼擦身而过，会暧昧不清地回眸，会如平常的老朋友，却未曾想会一个人担负着两个人的记忆，一个人的生命里像是另一个从来没有来过。

“对不起啊。”中岛把湿了粘在一起的纸张递给伊野尾，脸上写满了抱歉，“这些大概没有用了，您是要去应聘的么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
“没关系，我已经面试完了。”
他拿过那些没用的废纸，拿起地上的伞，突然被叫住。
“您叫伊野尾慧？”他一直用着四年前才会用的敬语。
“恩？”
“文件上写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要不要…”他似乎慌张的叫住要走的人，“来我们公司试试呢？”
伊野尾站定下来，抬头看看天际，灰蒙蒙的好讽刺。

“伊野尾酱，到我们家上班就好了啊。”无数次面试失败之后，他都从身后抱着自己的腰这样说，耳后是他温热的气息。
“不要，我才不要别人说我是关系户呢！”
“你不说，谁会知道我们的关系呢？”他总是在天真和邪魅之间转换着，带着挑逗意味的咬住伊野尾的耳朵。

这么多的记忆都消失了，这句每次面试失败后都会听到的话倒像是前世今生的联络。
为什么会是这句呢？真是可笑。

伊野尾没有拒绝。
“可以吗？”伊野尾回头，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乞求一般哀怨的神情看着中岛。
“当然啦。”中岛笑起来，相当温和，“这是我的名帖，”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到伊野尾面前，“之后回去联系我就好。”
“谢谢。”伊野尾接下那张小纸片。
再熟悉不过的名字。中岛裕翔。
想回到他身边，一定要回到他身边，不能就这么结束了，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，什么都经历过了，就这样仓促的写了结尾太不甘心。
轿车开走了，只留下伊野尾站在路边，看着名片上的名字，看了好久好久。
从来都那么高傲的伊野尾，竟像丧家之犬一样摇着尾巴想回到主人身边。
因为是那么爱的人，所以会放下自己最为肮脏的那颗自尊之心。

攥着中岛的名帖回到家里，出去闲逛的小猫也回来了，懒懒的在伊野尾做的简单的小窝里睡着。

“小猫咪，我想要他回来。”

小猫的耳朵动了动，大概在它的梦里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